在网上冲浪,每周都有新鲜的快乐。

最新的快乐是日 语 八 级。每一个中国人,生来都会点儿日语,指不定随便说句话就整出两个日语五十音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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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文“利害”

要是再看点抗日神剧,那就是“日语八级学者”了。

博主@幽默蓝孩发了一段抗日剧的视频,两个中国士兵询问一个不知来路的小姑娘。

用中国话,姑娘不回答。

以为小姑娘是日本人,听不懂汉语,于是换日语问:

你的小小的日本的花姑娘

害怕的不要,眼泪的不掉

你的爹老子、娘老子

什么的干活?

你的明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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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娘还是不答。

两人迷惑,寻思我的日语说得也挺不错的啊,为什么这姑娘还是不说话?是日本姑娘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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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娘是不是日本的咱不知道,就是你这日语,肯定是对日语有什么误解。

你的明白?

在抗日剧中,这种不中不日的说话方式十分常见,无论中国人还是日本人,都会蹦几句。下面这些高频句子,你大概率都见过:

太君。

你的八嘎呀路的干活。

咪西咪西,你的良心大大的坏。

开路。

你的花姑娘的有。

这些话也不算为了艺术瞎编的台词,在历史中,它们真实存在,使用的人还不少。

得从日本侵华说起。

自明治维新后,日本实力膨胀,开启了碰瓷的殖民之路。一衣带水的中国,从甲午战争开始和日本展开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斗争。

大规模日军入侵,必然带来一系列问题,语言沟通就是最基本最紧要的一项。

领导层有翻译,但普通士兵没有。为了解决日衣食住行等日常琐事上和中国人必不可少的交流,日本军队印发过一些简单的汉语速成教材,但,一口吃不成胖子。

有过和外国人交流经验的人应该都知道,操着一口半吊子英语,要想把需求描述清楚是很难的。通常都不会说完整的句子,而是只说出某个主词,反复强调,再配以各种肢体动作,尽量让对方明白自己在讲什么。

于是,不怎么懂汉语的日本士兵和不会日语的中国老百姓,就这么开始了“鸡同鸭讲”的交流。一种既不中又不日的中介语言,出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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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日本侵华升级,到伪满洲国时期,在华日本人越来越多。据统计,截至到1945 年日本战败,在伪满洲国的日本人约有一百五十五万人。这种不中不日的中介语言,有了大批使用者。

后来它被称为协和语,特指日本侵华时期使用的汉语和日语混合的中介语言。

很多资料都记录了协和语的存在,如日军中流行的明信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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截图来自参考资料1

上图明信片画了日本士兵和中国修鞋匠,在和修鞋匠沟通中日军说了以下话:

ニデー(お前)のはもう修理したのか——你的已经修好了吗

解りましたトントンヅーシイエシイエ——明白了,统统的谢谢

オデー(自分)のはもうお先にワンョー(完了)だよ——我的先 完了

为了能get到其中的奥妙,我们先速成一下日语五十音图:

ニ,罗马音ni

オ,罗马音o(读音类似wo)

デ,罗马音de

ト和ン,罗马音分别为to和n

シ、イ、エ,三个音的罗马音分别是shi、i、e,shi读成xi

现在开始搭配:

ニデ,等于ni de,也就是中文“你的”。

オデ,o de罗马音翻译器,中文词“我的”。

トントンヅ,ton ton de,翻译成中文恰似“统统的”。

シイエシイエ,shi i e,读成xi i e,即谢谢。

所以,这就跟我们学外语时不会读用汉语标音一样,日本人用日音说汉语词汇,杂糅一些中文词和日语词、日语语法,就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协和语。

ニデ明白?

中不中日不日

作为中日交流的中介语,协和语脱离了语言规律,既不符合中文表达习惯,也不符合日语表达习惯,它综合了两者的部分因素。

一.语法上,很日式。

1.使用日语结构助词,か和的。

日语疑问句以か(罗马音为ka)结尾,表示疑问,相当于中文的“吗”。协和语中经常有以か结尾的句子:

你知道か?

多少钱か?

日语属于黏着语罗马音翻译器,会跟很多助词,协和语沿用了这一特点,“的”就是例子:

你的快快的。

这些“的”并没有实际意思,只是符合日语需要助词的表达习惯,读起来也比较有日感。

2.多使用主语+宾语+谓语句式。

跟中文表达习惯正好相反,日语先说宾语,再讲谓语。如:

明日北京に行きます。

翻译成中文句子结构是:明天 北京 去。

协和语很大一部分使用的都是这种日式语法结构:

花姑娘的大大的有。

这个我的不是。

你是做买卖的干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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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.词汇上,中日混杂。有的词来自日本,有些又源自中文,还有的是生造出来的。

来自日语的词,众所周知的有咪西咪西和太君。

咪西咪西,原词为日语的“飯”,片假名为“メシ”,罗马音读作me shi,白米饭的意思。不懂日语的中国人听到me shi的发音,在中文词库里一匹配,咪西这个经典词汇就产生了。

为了高效交流,节省彼此精力,在使用中咪西咪西逐渐随意,从指代吃喝到万物皆可能咪西咪西:

茶(ちゃちゃ)メシメシ,喝茶(括号中的日语为前面汉字音译)

煙(ヱン)メシメシ,抽烟

刀子(タオヅ)メシメシ,磨刀

表(ビヤヲ)(懐中時計)メシメシ,给怀表上弦

魚(ユヱ)メシメシ,给钩上鱼饵

相比咪西只在语音上和日语原词相似,太君则在语音和词义上都做到了灵魂匹配。

日语词“大人”(たいじん),是对身份高的人的尊称,罗马音读作taijin。太君既是大人的音译,在中文中也有相关含义——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。两者一结合,于是就成了侵华时期中国人对日本高官的常见称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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协和语的汉语词也有很多,高频使用的如“干活”“不够本”。

除了来自汉语和日语的词外,协和语中还有一些生造词,“开路”就是例子。

开路来源于日语词“帰ろう”,假名写作かえろう,罗马音为ka e ro,音译成中文“开路”,回家的意思。

网上冲浪的新快乐

跟协和语一样的中介语还有很多,统称为皮钦语,即混杂语言,两个及其以上没有共同语言的群体,在频繁接触中为了彼此沟通而发展出的的语言。

在中国,除了中日之间的协和语外,还有一种在沿海地区广泛使用的洋泾浜英语。

英国、葡萄牙等国家和中国沿海地区贸易往来频繁,双方用洋泾浜英语沟通。

经典例句:来是“康姆”(come)去是谷(go)。

跟洋泾浜英语不一样的是,协和语常被当作“屈辱”。它因日本侵华而产生,在日本侵华升级中而流行,怎么都抹不去中国被殖民的痕迹。

所以它最终也因日本投降而消失。

1945年,日本战败撤离中国后,国内开始了协和语的“清洗”工作,“洗掉”日常交流中残余的协和语词汇。1947 年东北物资调节委员会发行的《协和语与国语对照表》中说:

本会鉴于东北在伪满时期,受奴化教育甚深,一般人民对祖国语言文字多所隔膜,每于行文或言谈之间,时杂以所谓“协和语”,不伦不类,流毒滋甚,兹为校正计,刻正搜集是项语言,编行“协和语与国语对照表”一册,即可复印出版。

现在除了抗日剧和字幕组,已经很少有人使用协和语。

大家都开始了另一种充满娱乐和友好的日式中文。

用中文学日语五十音:

あ猫阿狗,い言不合,う霾天气,え而不伤,お心沥血。

さ逼兮兮,し装革履,す心裂肺,せ翁失马,そ肠刮肚。

ん将仇报,まで智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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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日语融入四川方言,快乐又增加了一点。り(ri,此处r发音是l)す(shi)な(na)ご(go)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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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哪个?(连平翘舌都符合四川人说话习惯呢)

用中文翻译出原汁原味儿的日语,就能打败台湾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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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来自微博@吃个饼嘛

没有什么是不能表情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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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定要说中国人对日语有什么误解的话,那也只能怪大家都在一个圈了。

汉字文化圈

参考资料:

1.协和语研究,宫雪,东北师范大学,2014年

2.张守祥, 王凤莉, 于湘泳. 从中日史料的角度再考日伪时期的“太君”用法[J].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, 2017(05):87-91.

3.抗日神剧中的日本兵为什么爱说“咪西咪西”?刘剑,东亚评论,2019年5月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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